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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朋樂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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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就是鳳君?阮知秋心裏一緊,忍不住想探出頭看個究竟。思忖良久,她微微偏頭,透過薄薄的一層水簾,她隱約見著在十來米遠處的長廊下,一個雍容婦人攜著一個少女,正對眾護衛訓斥。遠遠低,看不清相貌,只知兩人皆是一身金光燦燦的服飾,在黑夜中好不耀眼。婦人低聲安慰罷少女,對眾護衛厲聲吩咐:“若有閃失,全數逐出山去!”

這兩人便是鳳君與公主?果然是,神仙氣度。

阮知秋一心盼著鳳君耍了威風趕緊走,別磨磨蹭蹭。哪知,鳳君帶著公主,親自在碧羽居裏搜尋一番,經過水池時,阮知秋連呼吸都停滯了。薄薄一層水簾,仿佛拉慢了天地間所有的動作。好不容易見鳳君與公主查探未果,緩緩往外走去,哪知天不遂人願,從走廊盡頭響起雲澤的聲音:“鳳君,且慢。”

這一聲,當真比驚雷還驚。阮知秋全身已經凍成冰塊,連轉頭的力氣都沒了。水簾濺起的水珠潤濕了她的發,濕漉漉地緊貼額頭。冷意從腳底緩緩地爬上,順著血液,灌進心裏。時間一久,眼前的一切漸漸渙散起來。

她模模糊糊地聽著幾個字,什麽妖魔,什麽提防。鳳君的輕笑傳入耳裏,說不出的刺耳:“敢在我岐鳴山撒野的,怕是還沒有生出來。”

雲澤聽罷,拱手一笑:“不過是給鳳君提個醒,晚輩唐突了。”

鳳君矜持點頭:“夜已深,神君早些歇息為是。”

雲澤依禮退了半步:“多謝鳳君,晚輩告退。”他雖是天君之子,但上面還有一個兄長,天君之位怎麽也輪不到他。不過做個閑散神君,一輩子逍遙自在而已。

碧羽居是公主住處,雲澤不便多待,駕雲而去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,待得庭院四處靜悄悄的,雲澤又從墻頭現出身來。

白日裏見著的那個小姑娘,倒是真有幾分膽色,竟然真的潛上了岐鳴山頂。雲澤徑直來到太湖石邊,往水裏伸手一探,果然從池裏撈出已經成冰塊的阮知秋。見她一張臉慘白無血色,呼吸微弱,再多泡一會,定然沒了命。

若不是一時興起,在她額上留了印記,恐怕等人發現時,她早已成了一具屍體。雲澤有些疑惑,她冒著那麽大的危險,潛進碧羽居,有什麽目的?

寬袖一卷,他將阮知秋裹進懷裏,剛要駕起雲頭離開,忽聽著一個聲音從旁傳來:“把她給我。”

雲澤目光一沈,緩緩轉身:“原來是駙馬,失禮。”

“雲澤,”青葙子一派謙謙君子模樣,不徐不疾,態度卻是堅定,“她不過是一介普通人,對你沒什麽用。把她給我。”

雲澤冷冷一笑:“青葙子,你也知道,近年來,妖界蠢蠢欲動,人間時有妖魔吃人之事發生。她一介凡人,身無法力,憑什麽上得了岐鳴山?你身為神子,又是明瑞公主的夫君,難不成沒想到這處關節?”

“那你要她做什麽?”青葙子毫不理會他的話,只逼近一步,“你要做什麽?”

兩個男人劍拔弩張,各不相讓。雲澤不耐煩多說,手指微動,打去一道金光。青葙子急急避過,轉身一看,雲澤已飛了出去,轉眼便沒了蹤影。

青葙子眉底生怒,正欲追上,忽聽不遠處響起柔柔的女聲:“夫君……”

已經邁出的步子硬生生止住,青葙子輕嘆一聲,轉過頭來。精巧宮燈照出柔和的燈光,明瑞公主站在朱紅的木柱旁,眸瑩似星,人勝花姣。

“夫君,夜深了。”明瑞輕聲道,“早些歇息。”

青葙子退了半步,緩緩施禮:“請公主回房歇息。”

蟋蟀鳴叫時興時落,更顯得兩人相對無語。半晌,明瑞斂起目中失落,盈盈道:“那我,先回去了。夫君,早些休息。”說罷,她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,緩緩地向前方的臥房走去。

阮知秋平生第一次覺得生病是件難熬的事。這一陣,她像是躺在灼熱的炭火上,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業火從頭蔓延到腳,仿佛要將她全身皮膚存存燃盡。下一陣,她又被劈頭蓋臉的冰雪埋住,萬年玄冰貼著皮膚,緩慢又殘忍地蠶食著她的體溫。她想呼喊,嗓子卻是幹得冒出煙,咳一聲都費力。

口中忽地被塞進一個圓溜溜的藥丸,滿是苦味。她想吐出來,可沒半點力氣。餵藥人的手指仿佛帶著灼熱,從下巴到喉,指引著藥丸落入胸口。心窩裏像是突然融進一股暖流,漫向四肢百骸。冷熱交織的痛楚在這股暖流的侵蝕下,潰不成軍。阮知秋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,有些耳熟:“吃了藥,休養兩天就好。”

似乎是青葙子的聲音。

她想要睜開眼,可眼皮像是壓了一座泰山。沈沈的睡意籠罩她全身,連雲澤和青葙子在床邊爭執的聲音都未曾聽見。

“她是凡人,沒半點法力。”青葙子隱怒,“你明明有藥不給她吃,莫不是想拖死她!”

他的確後悔,後悔自己前瞻後顧,後悔那晚沒有勇氣將她搶走。早知雲澤如此狠心,那晚就應該不管不顧地將她保護起來。

雲澤沒好氣地說:“你關心這麽多做什麽?”

青葙子上前一步,許多話湧到嘴邊,終是匯成一句:“你把她交給我,我帶回東勝休養。”

“青葙子,你與鳳凰公主新婚燕爾,再帶個凡人女子回東勝,鳳凰一族的臉面往哪裏擱?”雲澤冷笑,“你這才是要她的命。”

青葙子一怔,閉上眼,微微嘆氣。片刻後,不甘不願地拂袖而去。雲澤回頭看阮知秋潮紅的臉,心裏疑惑不已。仙凡一體,若修仙之人得了病,少不得要施法抵抗,就算是昏迷,體內的仙氣亦會無意識循環流轉。但這少女,體內半點仙氣也探不出,怎麽回事?難道是自己的猜測是錯的?

待阮知秋迷迷糊糊睜開眼,已經過了三五天。她瞪著頭頂上花紋葳蕤的床帳,過了好久才回過神——

這麽漂亮的屋子,是誰住的?

她隱約記著自己是被一個什麽人救出水裏,而後又染了病。病得最厲害時,被塞了一丸藥,這才治了病。只是,哪位好心人是誰?若是他要自己以身相許,該如何是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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